精神财富

• 生平几件难忘的事

  罗善武
  
  

  我现年83岁，1922年出生。1951年蒙难至1981年平反复职，长达30年。蒙难期间备受屈辱、磨难、歧视、压榨，是一段充满血泪、愤恨的辛酸史，无话可说。

  
  

  我要说的是蒙难前半生，以及平反后半生的事。

  一、我大概是八岁那年，带着三岁的弟弟（善南，排行第五，叫五弟）在大门口玩。门前是一口鱼塘，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塘水溢出塘面。弟弟不知怎的掉下鱼塘，我看见一边大喊"阿南跌落塘"，一边自己跳下塘去救弟弟，幸家人及时救起了我弟兄两人。此事是我幼稚无知？还是同胞手足天性所致？此事我从未对人说起，深藏心中，久久难忘。

  
  

  二、1947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会计处工作。我的母亲在农村，长期染病，身体虚弱。我首次领到相当一百大洋的金圆券，一心一意想买些高丽参等补品，并寄些钱回去。那天黄昏时份，我穿上夏威夷恤衫，一条好友送的军官穿的裤子，佩上行政院的证章，在行政院门口匆匆搭上去新街口闹市的"的士"，那"的士"已有二人，我上去还可坐一人，此时却有二人硬挤上来，司机无法，只得开车。

  车刚开行一段路，那二人又说不坐了，下了车。车继续前行，我忽然奇怪那二人为何下车。一摸口袋，钱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这个钱是要买药品给母亲的，我不能没有这个钱。于是我叫司机停车，下了车。心想扒手定会朝着这个方向来，我回头往后走。那时暮色苍茫，街灯昏黄，正是行人最多时候。那两个扒手穿什么衣服，样相怎样，我毫无印象。我彳亍而行，看见前来的许多行人中有二个似是那二个人，大约距我四五米处，我突然向他们大喝一声"站住"，我走前去说"刚才你们拿了我的钱""我拿你的钱？先生，你认错了人吧""是你们"，"我没拿""没拿？""没拿"。这时另一位偷偷溜走，他不承认，我心中好慌好惊，我是不是真的认错人？此时我已骑虎难下，灵机一动，我说"你真想耍赖，好！"，我举起左手，似在招人，右手放在身后，意似摸枪。作贼毕竟心虚，他看见我这架势，说"先生，你丢了多少钱？老实说，钱不是我拿的，是我那个同行拿走的"，扒手承认了，我就安心了。我说"你们是同伙的，不管谁拿，我丢失的钱一定要还给我"，那扒手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了，大约十多元金圆券，"我只有这些钱，都给你，行不？""不行""怎么办？我带你去见我的老板，好吗？""什么地方？""在鼓楼酒家"。

  我心想去贼窝见贼头，那是有危险的事，但转想自己什么都没有，怕什么？于是我说"行"。他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二人坐上车，直向鼓楼驶去。到鼓楼大概要经过三、四处公交车上落站。每到一站，他都要下来，走到排队候车的人群中，找寻同伙。其中有非常摩登小姐，有男士，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形形色色，各样的人都有，但他们都未上手。车子一直走到鼓楼，我和他一起到酒家三楼餐厅一个房间，他叫了两样菜，和茶房交谈了好一阵。老板没有来见我，最后茶房把钱送来，一文不少。临走，他一再对我说"我的人许多你都见了，还要请先生高抬贵手，多多关照"。他可能误认为我是一名警官或一名特务。

  我从小胆小怕事，这事真不可思议。我想这大概是我一心想着母亲，是我母亲给我胆量，给我智慧。或如古人所说，孝心感动天地吧！

  
  

  三、1949年，我回到家乡，在开办不久的石云中学担任教导主任，兼一甲班主任。全校只有四个班，学生只有百多人。全校只有一个讲台，原放在乙班，新学期却放在甲班。我去甲班上课时，乙班有十多位学生硬要冲进甲班去抢讲台，甲班学生不让，你推我攘，几乎大打出手。学生看见我来了才停下来。我进了教室，学生还吵吵嚷嚷情绪激动。那时我刚从《十日谈》中看到一篇非常感人的故事，我对学生说，今天不讲课文，讲故事。我讲得很投入，很动情，学生非常感动。

  讲完了故事，下课钟声也响了。我走出教室不远，奇迹发生了，只见刚才还在你争我夺的讲台，甲班十多位学生抬着主动送去乙班。事隔半个世纪后，现在北京科学院工作的罗曾义（罗明同志的儿子，当时甲班学生），回来云中见到我还说起了这事。故事的梗概：从前有同窗好友甲乙，同时深爱上一个淑女丙。甲捷足先登与丙订了婚，乙从此染病，几乎垂危。甲为了救治乙，主动退了丙的婚约，隐姓埋名，远走异国他乡。乙丙结了婚，夫妻恩爱，艰苦创业，十年后富甲一方。当他们知道现在某地竞选总统的人是他的恩人好友甲时，倾全部家财，支持他竞选当上总统。这个故事主要是歌颂人格崇高，道德高尚的真挚友情。甲为了救治朋友，可以把自己的爱情相让。世上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现在我要说的是，我平反复职后半生的事。

  一、1981年，我平反复职，仍安排我到云中任教。我上语文兼语文教研组长，三年级一个班主任。我为了提高学生语文水平，试行"单元教学法"教改试验，得到语文老师的支持和合作。县和地区教育局教研室领导来云中听了几堂老师的课后，肯定了这项教改，认为可在全地区推行。遂决定于1982年4月在云中召开全地区8县教育局领导、中学教师代表共有40余人参加的"初中语文教改"公开教学现场会议。公开教学，由一年级杨绍基老师主讲，事前教研组反复讨论，课上得很成功，得到与会代表的一致好评。这事，不特云中，就是全地区也是前所未有的，石云中学因此在全区出了名。

  我辅导三年级学生黄月玲写的《补偿》一文，得到了团中央少先部和《中学生》杂志社联合举办"八十年代的中学生"征文二等奖。该文在《中学生》发表后，黄月玲收到全国四面八方寄来不少信件，使云中闻名全国。

  
  

  二、复职后，我除了课务外，还受罗明同志的委托，担任云中扩建委员会副主任，日新小学扩建委员会主任的工作。由于罗明同志亲自指导、关怀，海外华侨乡亲、港澳同胞热心赞助；以及上级政府的关注。云中先后建成了教学大楼，罗明科学馆，教师宿舍楼；日新小学也先后建成了教学大楼南楼、北楼，罗新权先生独资建造的地面为礼堂的二层综合楼。

  
  

  三、1986年我退休下来，心想自己还能为社会做些什么？正好在报纸上看到潮、揭地区不少乡镇百姓自发组成慈善会。我何不也做个发起人？于是，我用了好几个不眠之夜草拟了一份"枫朗镇慈善会章程"。建民还帮我用电脑打了好几份。此事，我首先征求谢小梅、赖以学二位老同志意见，他们认为此事是属政府民政部门的事情，我们不宜介入。以后，我又将此草案寄给坎下乐龄委员会罗永，他收到后，适罗新权先生回来。罗永向新权先生说起此事，将草案拿给他看。新权先生可能本有此意。他未如何看草案，便说"行"，但不要叫慈善会，叫"班影"。由他的亲信张正城负责组成"班影"办事处，罗永负实际责任，办事人员还有罗华谓、罗永盟等人。

  "班影"做的工作。一、给失去劳动力，无生活来源的残疾人，鳏、寡、孤、独等，按月发给生活费；二、给临时发生天灾人祸的人救济；三、给贫苦学生助学金；四、春节给80岁以上老人发慰问金；等等，先前只给枫朗镇人，以后扩展到百侯镇。

  我的心愿能为他人完成，这是我晚年也是我平生感到最为快慰的事。

  
  

                               

  2004年4月25写于上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