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善武
外婆、六弟、翠英:
来信已收到。“信”已发出,并接到当局的复函,看来十年沉冤,不久的将来,是会得到昭雪的。但事物总无绝对的,总是一分为二。也还要作万一的估计。“万一”了怎么办?那就要有下一步的思想准备。
今天,我又重新登上了讲台!二十多年了,谁能料到?昨天,今天和明天。
三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刹那,但在人生过程中,却去了大半生!上了几星期的课,我深深体会到自己确实是“老”了,二十年前,我能明察秋毫,但现在上课却非戴眼镜不可,令人又怅、又恨。
历史已铸成大错,人生如梦,我今天是在云中,还是在梦中?!写到这里,禁不住万种辛酸,涌上心头!……
学校领导对我寄以过分的信任,我原先只担任高中毕业班的语文(其中一班是快班),从本星期起,又要我担任毕业班数学(代数部份)每星期四节,合共16节。
因为二十多年来,我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在泥巴上,今天重新上课,你可想像,我是很吃力的。我不能如那些庸碌无能、误人子弟的人,我要尽我有限的余年、全部精力,以补偿那无辜的三十年。
时间紧,觉得特别珍贵。
外公户口粮食,已割下汕头。
到学校不久,我的身体便迅速的好起来,心情愉快一也,营养充足二也。每星期回家一二次。田园有些已荒芜,家中分外觉得宁静。
你们好
武
1979年3月9日
六弟、翠英:
我前信刚发出,便接到你二日写的信。
昨天,我又收到你五兄和焌民的信。你五兄的信,又是一封喜信。这里,我也顺便告诉你们,上星期已经正式宣布摘掉了多年来我们受尽凌辱和痛苦的紧咒箍。焌民来信说,他在学校里填表,已将家庭出身填上“职员”,真好!
这两件事,我和你五兄的事,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意料成为现实,仍然使我们感到高兴,今天,我们才真正的得到了解放,真正的见到了天日。
廿余载沧桑,一腔热血,满腹辛酸!现在我们兄弟三人的惨痛经历,已成或即将成为历史,而随着滚滚的长江东逝,一去不复返了。人生如梦,过去的事,就象经历了一埸恶梦。
今天的梦是甜美的,但我们都已年过半百的人了,好梦已经不长,我写信给焌民说:“我们的梦,应该让你们,你和建民、路民、电民、庆民、保民、超民去继续。你们是幸福的,你们应该作出一番事业。”
我的问题,还仅仅解决了三分之一,还有下一步,那就是平反和正式恢复工作。
今天,我实在高兴。我不会喝酒,我特地买了一瓶炼乳,让它来补回我多年来受尽折磨,已支离破碎的身体;让它来补偿我失去的时间。
我在学校中住宿、用膳。星期六回去一趟。建民也跟我一起食住。学生共有七百多人,教职员工有四十多人。象我这样,非由县正式安排,还属于民办性质的老师共有七人,均月领三十元,其他待遇和正式教师一样,因为我多担任一门数学课,可能会多给我几元。
二十多年前,(初设云中时)经我们手植的二株木棉树,现在已长得高达几十丈,劲拔挺秀,现在正是满树红花的时候,树上树下,一片鲜红,仿佛是英雄的血,壮士的心。我写信给你五兄说:“愿我们都像那木棉树一样,任它霜、露、雷、电,永远苍劲!”
你们好!
武
79年3月16日
外婆,六弟,翠英:
挂号信内外婆准迁证一纸,已收到三日。因有课未得空,直到昨天,星期六上午完课,下午我亲自去大埔角,又适逢他们公社召开三级干部会,不得已,转请沐恩办理,尚幸经过顺利,沐恩今天上午便已办妥,下午将户口迁移证送来我家。准备明天,粮所办理粮食迁移证后,一同挂号寄出。
沐恩生活颇困,昨天我到他家时,他妻子甚是殷勤,即刻放米煮饭,但无猪油,切一碗公斋咸菜佐餐。情况可见。今天过来,我又囊中空空,权且拿出粮票一斤,建民身中借出一元送他,以表酬劳。
我上一信,谅已收到。最近我又分别接到你五兄和焌民来信,他们均极力在设法弄些今年高考复习资料给建民。建民现在吃宿在校,每晚陪同我学习到十点钟后就寝。
陂头坑旱地,队里仍按旧例,分给社员种植,今天几乎家家出动,聚集于陂头坑。我家分到的是礤下,大秧地角,及其下小部份,均点花生,我和建民,丽明劳动一天,基本上完成。久未劳动,甚觉愉快。
今天,各地市场,已恢复到1957年前样子,私人贩卖熟食,面摊,老鼠粄摊,豆付干摊,肉园摊……等充斥市场。大埔角墟,新村大队,便开一间熟食业,无须票证,可吃到各种食品,顾客盈门,较之公营饮食业尤为闹热。现在猪肉每斤仍须二元上下,米每斤四角左右。
你们好
武
1979年3月25日下午
外婆
六弟、翠英:
四月廿四日发来的信,内附20斤国票,已于昨天收到。
五月一日,连同星期天,学校放假二天。我和建民回到家里,建民首先发现,我家的喜莲,又吐露出一枚花蕾,含苞待放。喜莲开放,不管她灵验与否,总叫人高兴,愉快。
前年你五兄回来,他首先发觉喜莲开放,今日已应在他身上,喜事重重。去年喜莲又开,应在焌民读大学,今年喜莲再度开放,希望她应在建民身上,今年能考上大学。
我们有句古语,叫做“否极泰来”,过去,我们兄弟境遇,真可说是否极,今天已经泰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的问题,(正式复职和平反),最近没有动静,我再次写了报告上去。也许,还要等待不短的时间。
你五兄正式提升为工程师,这是大喜讯。我心中又喜又愤,感慨万千,要不是那样,你和你五兄,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是这样了。
你们好。
武
1979年5月3日
外婆,
六弟、翠英:
六月六日信已收到。这之前,我还收到你五兄寄来一封装订成册的控诉书。
这份长达数万言的控诉书,写得那样有条不紊,那样事实充分,论据确凿,那样工整细致,这里凝聚了你五兄多少心血!我阅读再三,未发觉有什么差错。如他们能从头阅读,认真办理,原稿也足以获胜。
现在正在召开的五届人大二次大会,主要是通过一些法案,(刑事诉讼法)等等。健全法制,加强法治。现在把这书投出去,看来是适合时机的。相信,沉冤会有昭雪的一日。
我复公职一事,至今尚未得到解决。不久前,我接到培公复来一信,说前次他回大埔时,曾同县委书记刘顶光同志(县落实办主任)谈起我的问题,刘书记说已解决。如尚未解决,可直接再找他谈谈。
我接到信后,于15日去县城,分别见了有关人员:刘书记、赖部长及教育局正副局长等人,他们都这样说:“我们研究后答复”。如果能提出来研究就好办,只不知会官场的虚与委蛇否?自中央提出四个原则的坚持后,社会上,及干部中间,产生了“左”右二种错误思潮,不少人错误地认为三中全会的决策,偏了,修了……等等。致各地落实政策受了很大干扰,本县就几近于停顿,这次我不去县的话,恐怕就没有办理了。
所以办事,抓住时机很重要。
已接近高考,枫朗不设大专考埸,要到湖寮去考。建民认真学习功课,最近校中举行多次模拟试题(有地区,县的,也有省市的)测验,建民成绩都不错。以枫中情况看,应考的四百多名考生中,建民的成绩是属于比较好的,有很大希望,但与别的地区,别的省市比,则未见得。
学校大概要在各级学校升学考试完结后,才放假。
久未复信,想在念中。
你们好。
武
79年6月20日
六弟、翠英:
我这次去广州,由于建民没有考上,加上自己问题未得到落实甚至连代课也无份的悒郁心情走上旅程的。但一到广州,这种心情,便很快被师、生,和朋友们的热烈的真挚的感情所冲淡。可以说在广州二十多天的短暂生活,是愉快而难忘的。
这里我先说说我和永爵和菊荣(他们是夫妇,都是我要好的同学)相见的情形吧。我是在到广州后好几天才去找他们的,那天已接近中午,我们乍相见,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是长时间的紧紧的握手。中午就在他家里“便饭”。他们生活很不错,为我们加了好几道菜。爵兄拿出一樽茅台、斟上满满的一杯,我说我不会喝酒。他夫妇说,不饮也得饮,三十年重相见,今朝不饮何时饮?于是我们大谈特谈中国史无前例的大浩劫,话就像开了闸的江河,激越、倾泻不已。由于时间安排很紧,以后我离广州前,重去辞行坐谈一次。他们和我的其他好友一样,临别时,再三叮咛焌民:我们是你爸最好的朋友,以后要常来,就像到你自己家一样。这些出自肺腑的真挚的话,多么感动人!我所去的朋友,都是这样说的。
还有令我感到很欣慰的,是以前我教过的学生,他们听到我到了广州,有的到我住所找我,有的约我去吃饭,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有一定的地位,有的当上科长、处长,有的当上大学讲师、党委书记等职的。他们见到我,都十分亲热。特别是华南师范的黄炳丁讲师,左一声老师,右一声老师,叫得十分亲热。经过了一次人类的大浩劫后,现在还有这样的师生之情吗?那大概未必了,这只是在从前才有的。
再说我的老师吧!培公对我特别的爱护和关怀,那就不必说了,还有以学老师,晋畴老师,耀南老师的爱人瓦英,他们一样的极其热情款待我。这里我说说会见晋畴生的情形吧:那天下午六点钟,已有朋友约好我吃饭的,我下午四点钟到他家里,估计坐谈一个钟,回来赴约还不迟。那知一到他家里,当他认出我之后,就怎么也不让我走了,非一起坐下用膳喝杯酒不可。盛情难却,以致我辞别回到朋友家赴约时,已七点多钟,俟他们左等右等,真过意不去。你看,这是多么难得的真挚之情!
不打倒四人帮,这可能吗?
你最关心的,也许是我和惠敏的会见。浓英今年五月间曾去见过她。匆忙间,她还送了不少肥皂、洗衣粉、糖果等给浓英。这次,浓英带给她二斤乌豆,一包青黄菜干,我另外买了二斤一级雪梨。我是到广州一星期后才去看她的。早先建民已写有信给她,说我将于八月初到广州。那天中午已有朋友约我吃饭,我怀着异样的心情,上午十点钟左右到她家里,计划坐半小时左右就走,一见面,她就说:怎么现在才来?还是老样子,除了三十年时光流逝,给人印下不可抗拒的痕影外,她谈笑依旧,举止如前,她说的客话,是我所熟悉的带上海腔的话。毕竟是女人,她谈话不绝,而我却显得很拘谨,很尴尬。最后她说,三十年够你受的。这是出自内心的惋惜和怜悯的话。她留我吃饭,我说已有约会,她也觉得留我便饭不大好,于是她看了日历,用似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我说,下星期日中午不要去别处,来这吃饭?我想了一下,答应了她。我叮嘱她说,我吃不下什么,简单就行。第二星期日,她还约了万业和玉梅姊二人。当我和焌民在十点钟左右到她家时,他二人已先到。我们好像又回到三十年前南京时一样,轻松愉快的谈起了往事。这天她精心筹备了一台很丰盛的酒菜,单酒就有竹叶青、葡萄酒、和汽水等,只可惜我们都不大会喝酒,参加吃酒的有她的爱人——士新同志,他是一位朴实、诚挚的、胸怀坦荡的老好人。和她的孩子国进。席间二用机正播送出香港流行的音乐。她和她的爱人都是老党员,是现在广州新华书店的领导干部。
饭后,用过了茶,士新同志下午还有事,先离开,万业和玉梅姊二点钟也要找一个人,接着也走了,而焌民和国进二人就像亲兄弟一样,在另一个房间里,谈得津津有味。只剩下我和惠敏二人,三十年前,我和她单独在一起时,感到很幸福,而现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却呆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们谈了些家庭和社会情况。她很健谈,娓娓说个不停。大约到三点钟左右,她事先买好了二张电影票,要我和焌民去看。并觉得很抱歉,不能陪我们一起去。
我离开广州前二天,到她办公的地方辞行,她觉得有点突然,因为我先前说过,我准备多住一些时间的。只因学校来电报,才匆忙决定离开。她准备买些东西给我带回,她特别说到丽明,为了让哥哥、弟妹安心学习功课,丽明担负了家庭的艰苦劳动,这是难得的孩子,她给丽明剪了一件花衫,放在家里,她要我第二天去她家里,我说抽不出时间,只好让焌民自己去。此外,她买了五连肥皂,五包上好的洗衣粉和10斤精面条,一些糖果,和30斤粮票。交焌民带回来。再三要焌民以后要常去。她说:到阿姨家里,要和到自己家里一样。
这一切,都很自然,都很真挚,三十年前的情缘,似了未了,这是政治的撮弄,历史的嘲讽,和命运的作遣。至此暂告一段落。
回头我再说说会见培公的情形吧。我于四日从家里动身,在梅县和惠阳各住二晚,于九日晨到达广州。刚好阿兴(时忠参军复员的孩子)驶了一辆小汽车,因公来穗。第二天我和瓦英、秀沐等人,坐了阿兴的小车到市郊大石公社看看炳英(时忠的大女,今年春和这里人成婚)。第三天才去培公家里。在我未到达广州前,枫中校长,和玉科老师,陂中校长肖渊,以及侯中的一些现任老师,已先去见培公一事后,我听玉科老师说:“罗明同志,十分关心你,我们一到,他就首先问起你,听校长说下学期没有安排你,他极为惋惜,说怎么这样一个人才不用?”我见培公时,他直截了当问我,大埔还有无希望?我将大埔的情形告诉他,说,看来没有多大希望,他沉呤了一会,说,那就到外边来工作吧,他介绍翁源一中省重点中学,和市郊一间中学,要数学教师,到那里去。那天中午我和焌民在他家里用饭。以后,我和以学老师谈起这事,以学老师认为不好,问题始终要在县里落实,现在去一中或郊区担课,也是临时性质的,以后迁移户口还有问题。我觉得这意见很对。如果去一中,还要回家里取行李衣服,往返花费大大。第二天我又和以学老师再去见培公,培公也认为这意见对,经商量,由培公和以学老师联名再写一信给县里的几个有实力的头头,当下即由以学老师拟稿书写,他们二人签章后,以挂号寄给飞山同志收。可能是县里收到这封信后,才决定由教育局通知枫中来电报要我回来的。回来后,我去见飞山,他说,先代课,相信政府落实你的问题。
这就是我回枫中担课的经过。
培公对焌民敦敦教诲,寄予希望,每次去他老人家都说,焌民你要好好念书,要为国为民为自己的家乡争光。他对我和焌民的亲切关怀,令我终生难忘。
顺便说说,和我一同去广州的,还有秀沐的爱人、孩子和黎明。黎明是准备去医治肿瘤的,她住在白鹤洞,她的大郎伯春源老师家里。由于肿瘤医院人满,开刀割治须等候一定时间,说不定一月二月,为此事,我去会见了该院院务处主任杨凯同志(他是枫朗人),他已答应,可以照顾优先住院。但当我将这消息告诉春源时,黎明已被骗离广州,回汕头去了,真叫人生气,这是我这次外出最不愉快的事。
我到广州不久,菊嫂也跟他的大子炳奎来到了广州观光,他住在瓦英家里。由于时间紧,我和焌民只带她去越秀山、文化公园和一些百货大楼游玩了一天。在越秀山山顶,重新看到了受过冲击的五羊,不免伤感。
菊嫂和下村罗武的女,也跟我一道回来。
由于行色匆忙,我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张振扶,约我二日到他家吃饭的,我也只好爽行,不辞而别。
我这次回来,瓦英、菊嫂、秀英姊、玉梅姊等人都送了不少东西,特别是瓦英请我吃了几次饭,又送给我一只华侨客送给她的白色手提袋,可作永远纪念。
自我到广州后,焌民每天都陪着一道去寻亲访友,表面上看来他浪费了些时间,其实也有好处,使他认识了我许多朋友,和我的朋友的热情款待,使他知道爸爸要不是中国政治的错误,今天也会有一定地位的。
焌民再三要求我,三十年重游广州,照个相留念,我对照相不感兴趣,但结果还是在临别前一天,在海珠广场和焌民合影了一张相,也不知好不好?
我为了想把这次去广州的事,详细向你叙述一下,在广州既没有时间又没有心情,回来,又忙于应酬和上课,所以直至今天才执笔,一写就是好几页,意仍未尽,而时已晚。
总之,我这次广州之行,是适时而又有意义的事,虽花了点钱却很抵得。
你们好!
武
1979年9月12日 晚
六弟、翠英:
今天终于等到了你的信,自焌民来信说你到广州后,我便盼望着你的信,我所最关心的,不是你到广州,以及郑州与你五兄相会的情形,他们已经来信谈过了,而是你的北京之行。
我深知侯门深似海,要会见那些达官要人,可不那么简单,特别是那些高级红人,但你却幸运的遇见了他们。不论以后事情成就与否?单就这件事,就值得庆幸。我们为你高兴。
以我看,归队是会有一线希望的,这个问题如能解决,今后你们的生活,以及庆民兄弟的出路,都将大为改善。因此,这可以说是主要问题。
至于过去的沉冤,能否得到昭雪?却难以乐观。仍然是那些人!那些固执成见的人,把持着那些部门。这个案如果上级不派人来主持,单凭那些人,就是搞十次百次复查,还不是那样子?这次如果失败了也不要紧,争取高一级审理就是。
近来,由于有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心情不大愉快。我的事,看来已没有多大希望。据说,现在主要办理落实三案(反右、反右倾、文革)的冤假错案。令我心灰意懒。也许我的问题,在我见了上帝后,还在那里。
最近,副食品调价,全部职工(包括临时工,合同工),每人都补助五元,但民办代课教师无盼。40%职工可望调整工资。民办代课教师也无盼。如此不合理,如何能提高教育质量?这是一个很值得当局考虑的问题。
我出广州一行,借的债到今还无法还给人。你从北到南又到北,花费是不少的,你们收入低微,看来也得欠债。捱受艰苦的生活。
建民今年虽未考上,但他很有信心,不急不躁,按部就班复习功课,每晚都在十点后才就寝。我也对他很有信心,我认为他终非低人之人,今年不上,以后终有上去之日。中国有句古话,大器晚成。安知这不是他的写照?
我们都好,祝
你们快乐。
武
1979年11月1日
外婆,六弟:翠英:
上星期,收到你的一封长信后,我即复来一信,想已收到。
明天,旧历九月十七,是我的生日。是星期二,我有四节课,不能回家,浓英说,要庆贺一下,就提前在昨天星期日举行。宰了一只鸡,买一斤多肉,还有糯米小园,面,酒等。
事情竟是那么凑巧,早饭后我和建民正在惠忠外间子饮茶,我们学校的肖主任,骑车专程前来访我。他说:我写给上面的许多报告和信件,都已转到教育局,现在是他经办。他说:问题麻烦的是56年我在虎中任教时,是试用教师,57年遣退是属于精简下放,不属反右,因此,不属现在落实范围。现在办理,初步拟二种方案,第一、56年任教作为政府安排,遣退是由反右,现在恢复公职。第二、作为一个有用之材,按照知识分子和统战政策,在公办教师自然减员中补上录用。他说:第一种党委可能通不过。第二种可能性较大。
对我自己的问题,近来我已心灰意懒,不再作任何希望。肖主任来到,又使我心头激起一线希望的浪花。不论事情如何,总之有办理就比没有办理好。我们以最大的热情,留住了肖主任共进了些小点。最后肖主任索取了大队给我的盖有公章和几个人印章的证明材料,以及罗明同志给我的信后离去。事情也那么凑巧,家里已断了许久的茶叶,正当我们和肖主任谈论的时候,大埔角雪娥送来了一斤上好的茶叶。
因此,在庆贺我生日这一天,这是最宝贵的礼物。我们过得很愉快,意想不到的愉快。
多二天,又是你五兄的生日。他们分居了二年多,现在又迁回到一块,可以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我想,他的生日,也将是很愉快的,我写信给他们说,这一天,你们应该畅饮一杯,为了今天和未来的美好生活而干杯。
我们国内兄弟三人,数你五兄较为幸福一些。你和我,在问题还未得到解决之前,还得艰苦生活下去,这个日子还要经历多久?!我们是无法知道的。不过,我相信,这日子是不会大长了,你是这样看吗?
我祝
你们快乐!
武
1979年11月5日
外婆,六弟:翠英:
你写来的信,我均已收到。
最近我忙于自己的事,致信迟复。一个月前我获悉我的问题曾在县教育局和科教办举行的一次会议上讨论过。到会同志多数都认为政府过去以敌我矛盾对我的处理是不符合党的政策的,是属错案。但在讨论工作安排时,却有二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应恢复工作,另一种意见认为,1、我年纪大。2、1949—1951年我在云中执教,政府未接管,1956—1957年虎中执教是试用,未转正,不能算作公职人员,不是现在落实对象。这次会议没有作出决定。
我将这些情况,于本月五日写信给培公,请他再设法帮助。本月12日,我接到县落实办电话,要我下去。13日我去到县里,分别会见了县委、教育局、玉基、飞山等负责同志。他们说,我的问题可以研究。玉基同志说:我的问题关键在教育局,如局方能在20日前将案件报上县委,则在今年内可望落实。他要我去同教育局谈。回来后,我又分别写了信给他们,并于16日再次到县,他们答复,我的问题,现在研究中。19日上午教育局来电话,说我的案正在办理上报。
看来,我的案件是在办理中,是否正式复职,或重新安排工作,现在还不可断定,预料,新年后可以揭晓。
建民到茶阳师范,升大补习班学习,家中有困难,你五兄及时寄回50斤粮票,20元。近日我又收到惠敏寄来30斤粮票。
你们生活艰苦,我自有办法,毋须为家里担忧。
不久前,我们接到汕头外公电报,说细岳母病危。家里无钱,我们也及时向人家借来10元汇去。到底是存,是亡?现在还没有接到回信。
你的事,也在进行中,看来也不会那么快的,耐心等待就是。
80年元旦快到了,我祝贺
你们新年快乐。
武
1979年12月21日
六弟、翠英:
你寄来的特挂和粮票,我已收到。我在已封好的信封后已有附言。谅那封信已收到。
这里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最近政府已重新对我的历史问题作出处理意见,过去的全部推倒。58年判我二年管制,法院已重新作了判决,撤消那次判决。
57年教育局遣退我回乡,也作出“依据不充足”的结论,我的问题是属一般政历问题。
24日下午,县教育局来电话,要我带印章下去。25日我到教育局,落实办同志,将处理意见拿给我看。我觉得这个意见,合乎事实,我盖了章,同意组织的处理意见。这就为我今后工作铺平了道路。预料不会很久,当有好消息,待那时我再写信给你们。
我的历史问题能得到落实,特别是法院迅速作出并办好撤消管制的判决,正如落实办的同志说,这是上级同志的关怀。我想县委书记林科、玉基同志是主要的。我内心深为感激。
今年春节,我想将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春节,焌民想回来,我已答应他,春节大家闹热闹热,欢喜欢喜。你五兄我也同时去了信。近来我很忙。希望在春节时,能有你的喜报。
汕头的细岳母医治无效,已病故。
你们好!
武
1979年12月28日
(摘自善兰整理的家书,小标题为善兰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