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拥抱

2005

天亮是个单纯的乡村姑娘，经媒妁之言，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春望。如许多农村青年一样，春望爱抽烟，喜喝酒。他还有一个不良嗜好——赌博。三十多岁了还是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虽然结婚了，有了一个家，长期来形成的浪荡心态却没有完全收敛，仍不时出去赌博。

面对这样的浪子，天亮并没有气馁，天亮以农村姑娘固有的勤劳、贤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她以温柔体贴感化自己的丈夫。她每天一早就起来挑水、煮饭、洗衣服，然后浇园、摘菜、喂猪、喂鸡鸭。待春望起来，很多事情都已做完，一切都安排的妥妥贴贴，这家成了春望最好的避风港。

有一次，春望几天没有回家，在外面赌博输得一塌糊涂，欠下一大笔赌债。春望十分懊恼，情绪糟糕透了。他回到家借故大发脾气，渲泄情绪，一直来为了这个家而辛勤劳动、默默奉献的天亮，无端遭骂，十分委曲，暗自流泪。后来，她了解到春望旧病复发，又出去赌博，欠下了一身赌债，本来就拮据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她心里十分恼怒，怎么会这么没有良心呢？她真想臭骂他一顿。可是一想，此时此刻，欠下一身赌债的春望，心里也一定不好受，若骂他、批评他，只会火上加油，破罐破摔。于是，她尽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劝慰春望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都还年轻，踏踏实实地做人，欠下的那些赌债，今年还不清，还有明年，总是可以还清的。”春望发完脾气，冷静下来后，也已意识到自己赌博错了，还无端向终日辛苦持家的爱妻发脾气，伤害了她，更是错上加错，他正在考虑如何向爱妻道歉，此时，听到爱妻温柔的安慰，心里十分惭愧，十分感动。“亮，对不起，我不该再去赌博，更不该赌输后回家发脾气。”天亮乘机鼓励他说：“谁能不犯错呢？能认识到自己的错，知错就改，很好。赌博是害死人的，只要你改掉这恶习，我们还是可以使生活过得快乐的。”从此以后，春望下决心痛改前非。生活虽然因为还赌债而十分清贫，但夫妻恩爱，也就苦中有乐。

过了一年多，他们的爱情结出了硕果，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也因此更加热闹，更加有趣，更加快乐了。

日子流水似的流走，小孩十多岁了。乡下还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生活。农村艰苦的体力劳动和繁重家务，使天亮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经常感到气闷胸痛。开始时不以为然，痛时，搽点驱风油或喝点“十滴水”，实在痛得不行了，才去公社卫生院找医生看病，乡下医疗条件十分差，医生也查不出什么病。如此拖了一年多的时间，天亮的身体日渐消瘦，后来实在不行了，家里才筹借些钱，到广州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天亮患得是肺癌，已经是全面扩散的晚期，无法再做手术治疗。据医生预测，这种情况，她很难再活过三个月。这令人震惊、令人心碎的坏消息，除了瞒住天亮一人外，其他人都知道。

天亮要回去的前一天，在广州的所有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来为天亮饯行，那是诀别宴，大家事先约好，不可表现出悲伤，得强颜欢笑，尽可能让天亮开心快乐。宴会时，天亮的女儿还是无法抑制生离死别的悲痛，偷偷跑到外面去痛哭。

大家都知道，天亮在世的时日已经不多。回到乡下后，除继续服药外，便是尽量做些好吃的东西给她吃，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可怜的天亮一生勤劳节俭，现在有机会享受了，却吃不下东西。日渐虚弱的她，终于支撑不下去，躺倒了。

那天，太阳落山了，满天红彤彤的晚霞。霞光透过窗口斜映在天亮干瘦的脸上，连日来的高烧疼痛，使天亮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身体已被疾病折磨的十分虚弱，昏昏沉沉。火红的霞光使她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旁边，她吃力地睁大眼睛，终于看清身边那个人，就是与自己日夜相处的春望。守候在床边的春望，此时，也盼到了天亮苏醒过来，十分高兴，关切地问“你已昏睡了几天，还痛么？能吃点东西吗？”“渴，渴”，春望端来开水，小心翼翼地喂天亮，半吐半咽的水使天亮干涩的喉咙得到了一些滋润。她无限深情地望着春望，有气无力地说“春望你辛苦了，我恐怕不行了，再不能给你煮饭、洗衣服了，你要自己保重，还有孩……”，一阵咳嗽，天亮的脸好像突然扭曲了，显得很痛苦，“怎么了？怎么了？”春望焦急地问，过了好一会儿，春望看到天亮嘴唇动了动，他把耳朵凑前去，才听清楚天亮微弱的声音，“冷……，冷……，抱……，抱我。”听到这令人心寒的呼唤，春望赶快抱起天亮，紧紧地、紧紧地把她拥抱在自己怀中，眼看着曾使自己改邪归正，风雨同舟，朝夕相伴的爱妻，已被病魔折磨的皮包骨头、骨瘦如柴，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感到无限的凄楚，春望忍不住辛酸的眼泪扑漱漱的滴在爱妻的身上。在丈夫怀抱中的天亮，此时，却感到自己象被人从冰窟窿里捞起，正躺在阳光明媚的沙滩，似幻似真地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新婚之夜，在丈夫怀抱的那种温馨幸福。天亮在丈夫的怀里带着爱的幸福，一缕香魂迷迷糊糊、飘飘渺渺地离开了尘世，飞往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