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

2007-1-31

尊宁和洁芳同年出生在一个青山环绕，白水潺潺的山村。

小时候，他们在同一块土地上跳绳、踢毽子、捉迷藏，特别是风清月亮的夏夜，在门坪上，手拉手跳起“找、找、找，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等儿童歌舞，童真又温馨。

到了上学的年龄，尊宁和洁芳又一块进入了本地的一间小学。他俩每天背着书包，早晨双双上学去，傍晚对对回家来。他们在同一屋檐下上课学习，课间休息时，在学校的操场蹦蹦跳跳，你追我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尊宁聪明勤奋，学习成绩在那山村小学，就像那唤醒太阳的雄鸡之冠。然而，在那读书无用的荒诞年代，学习成绩拔尖有什么用呢？终究改变不了他小学毕业就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的命运。

洁芳虽上了中学，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严重的农村，她初中未毕业就成了家中的劳动力。在家里烧火煮饭，挑水浇园，上山砍柴，样样能干。她如“荷卵子一样，的的转”，十分勤快。

在山村，少年少女人很快就成为生产队的劳动力，参加脱秧、莳田、除草、浇肥、割禾、打谷等各种农事活动。

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人多话多，其中又多以刚刚踏入社会的青涩少年少女为取乐对象。“乱点鸳鸯谱”就是常用的取乐方法。此法之所以能得到取乐的效果，是基于少男少女害羞心理。若被点中的人喜欢对方，害羞心理也会使他们开始时表示抗议。若是一方不喜欢对方，则会强烈抗辫，越是抗辩，人们越是以假当真。当被取乐的人被激的脸红耳赤，憨态百出时，人们便会哄堂大笑。这种取乐做法与某些大学高年级的学生作弄新生取乐异曲同工。

尊宁聪慧英俊，洁芳灵巧美貌，个子般配，又是同年，自然就成为人们取乐的对象。对于这种“乱点鸳鸯谱”的玩笑，开始时双方都感到好生窘迫、害羞。

洁芳暗忖“尊宁读书成绩优异，出类拔萃，这样聪明的人到哪里去找呢？或许将来还会有更聪明的后代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甜滋滋的，对人们的这种玩笑也就一笑了之了。

对于这个玩笑，尊宁又有另一番感想。由于历史原因，尊宁自小就受人欺凌。他觉得“在众多的同龄人中，唯独洁芳对自己好，未曾使自己难堪。与那些爱出风头，夸夸其谈的人，或沉默寡言，笨拙呆板的人相比，洁芳的确与众不同。她温柔贤淑，心灵手巧，是难得的好姑娘。”

花季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原本漫无边际，潜藏在心中的感情，一旦经人挑破，便变得日渐清晰明朗起来。

尊宁和洁芳都十分了解对方，又喜欢对方，自然而然地互相靠拢，互相关爱了。

农村，农忙干农活，农闲搞副业。生产队有自己的砖瓦窑，农闲时烧些砖瓦换点钱补贴生活。

一次，开炉烧窑前，发现柴草不足，生产队动员大家到山上砍柴（落树枝），以解燃眉之急的燃料。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满山杜鹃花开遍，红一片，紫一片，蜂鸣蝶舞处处现，好一派春色满园。登上高山，尊宁与洁芳很快就走到了一块，他们在欢声笑语中，伴随着“咔察、咔察”的树枝掉落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就砍够了所需的树枝。尊宁虽有力气落树枝，却不善捆绑树枝。正感为难之际，洁芳深情地望着他说“我来捆绑吧”，只见洁芳敏捷地将绳子摊放在地上，将树枝放在绳子上拢好，收起绳子的两端，其中一只脚屈膝压在树枝上，一边压实树枝一边用力收紧绳子，然后打结，将树枝结结实实地捆绑成担。在那封建意识浓厚的农村，这事让人知道了，又将成为人们的笑柄。这小小的帮忙却需要大大的勇气。尊宁打从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和感激，不禁吟起了

春草青，山花盛，蝴蝶双双对对行，青山笑相迎。

郎有情，妹有情，情意绵绵笑盈盈，妹妹伴我行。

春耕后，田里的禾苗开始分蘖，要给禾苗除草施肥了。挑肥泼禾是给禾苗施肥的方法之一，挑肥泼禾多采用接力方式。即每人挑一段路程，然后将担子转给另一个人，交接担子时，甲将左肩挑的重担，背靠背地转给乙的右肩，而乙的右肩的空担则转给甲的左肩，从而完成交接担。交接担中便有了短暂的肢体接触。尊宁与洁芳一起劳动，少不了这种交接担。自从情感之门被人踢破，双方身上如安装了磁铁。在交接担时，背对背一贴，就强烈地感到一股暖流传过来，有如电磁感应，互相吸引，互相充电。尊宁总是加快步伐，尽量减轻洁芳的负担，洁芳亦如此，关心尊宁。感情的力量促使他的们干劲冲天，工作出色。

稻苗已长高抽穗，颜色也由原来的墨绿变成了金黄。弯弯的稻穗如热情的主人鞠躬点头，齐刷刷地欢迎人们的光临。清风吹拂，稻田里黄澄澄的稻浪滚滚。到收割稻子的时候，尊宁与洁芳又在同一小组，洁芳手脚麻利，稻子割得特别地快，一下子就割了一大片，比起别组的人割得又多又好。负责打谷的尊宁亦如童牛，有使不完的劲。他们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因此，他们那组的收获总比别组多，让别组的人羡慕的近乎嫉妒。

风摇稻穗翻金浪，田上少女少年郎，妹割稻，哥打粮，感情如夏日日长。

夏粮收割后，有一段农闲。为了让社员们放松、放松、乐一乐，生产队出钱包了一场电影，请流动放映队到我们山村来放电影。白天的晒谷场晚上便充当了电影场。未到黄昏，人们就纷纷把凳子搬到晒谷场，抢先占个好位置。洁芳弟妹多家务也多，到了电影开始时，她才姗姗来迟，只能坐在电影场的最后面了。尊宁一直在寻找洁芳，当他看到洁芳坐在最后排的时候，便从人群中溜了出来，并悄悄地把凳子移到洁芳的旁边。洁芳正在注视着屏幕上的电影，突然感到有人拉她的手，大吃一惊，急忙抽手，却被紧紧地握住了，她转过身去，在朦胧月色下，她认出了是尊宁，她娇嗔地说“瞧你，把我吓死了，别这样，让人瞧见的话，多么尴尬，多么难堪”，“人人都那么忙着盯住屏幕看电影，还有谁会看后面呢？”。洁芳第一次被心爱的人握住了手，心里又惊又喜，又是羞涩，又是甜蜜，不觉两颊发烫。尊宁感到洁芳的嫩滑的手在微微颤抖，并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平时他俩的话挺多的，此时此刻，却好像话匣子给蜜糖胶住了，真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尊宁怕握痛了洁芳的手，便松开手，没料到自己的手也被洁芳紧紧握住了。

美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电影放完了，他们不得不跟着散场。洁芳回到家里，因为激动仍感脸上热乎乎的。在镜子前，她看到自己双颊飞红。怕引起别人的猜疑，她只好尽快上床睡觉，盖上被单掩饰。可是心情激动，那能睡得着？她想起了与尊宁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呀，想呀，想了很多，很多，眼皮支持不住，终于打起架来了。她一合上眼睛就梦见自己，穿上了漂亮的婚纱，不知在哪里的洞房，正在满心欢喜地等待新郎官的到来。她看到新郎官向自己走来，心卜卜地跳，羞涩地低下头，待新郎官走到眼前，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新郎官不是尊宁，而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大惊，拔腿就跑，脚上却被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当即惊醒。

那晚尊宁亦激动不已，他正惊奇自己不知那来的勇气，在那男女授受不清的封建山村，竟敢去拉洁芳的手。洁芳的手是那么的粉嫩柔软，而且她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气味，更妙的是在自己斗胆拉洁芳的手时，洁芳也握住自己的手。紧握的双手传递了洁芳对自己的喜爱。他遐想翩翩，幻想着和洁芳一起去寻找世外桃源的两人世界。

花开花落，又到了秋高气爽的收获季节，田野上再现金黄色的滚滚稻浪，路边盛开的野菊花朵朵金黄，果园里的水果成熟了，飘来阵阵果香，残阳夕照下，青山泛起片片金光，空中燕子成双成对的自由飞翔。尊宁和洁芳的感情不也像这金秋的果子一样，日臻成熟了吗？身处碧云天，黄叶地，眼望空中燕子双双嬉，勾起了他俩心底的欲望。

秋菊黄，果飘香，满目青山泛金光，空中双燕翔。

郎盼望，妹盼望，双宿双栖作鸳鸯，早日来拜堂。

正当他们感情日益炽烈的时候，洁芳的父母却为洁芳找了个婆家。在那父母之命，媒说之言为婚姻之主的农村，谁敢干涉？谁能阻止这桩婚姻呢？

一场秋霜过后，许多果树蔬菜，都给霜冻偃了，草木变黄，树叶飘零，满目苍凉。尊宁目睹穿上红色嫁妆的心上人，呜呜咽咽、悲悲戚戚、三步一回望地离开了村庄，他的心似霜打的木瓜，十分悲痛。悲伤之余，他痛定思痛，“是谁拆散鸳鸯？是社会的荒唐！洁芳出身贫下中农，是当家作主的红人，而自己却是被划为阶级敌人的黑家属。这年代，红黑分明，有那个红人敢冒险与黑人结合，让自己的后代被人骂作‘杂种’、‘狗崽仔’呢？现实残酷如此，徒呼奈何！”

青梅竹马两相知，互相爱慕情依依。激情化作冲天劲，劳动成果人称奇。阶级斗争似魔剑，摧花践蕾红满地。纵有柔情千万丈，怎敌红黑来吞噬？

洁芳出嫁，成了他人的新娘，不胜心酸，无限悲伤，尊宁离开了伤心的故乡，从此浪迹天涯，寻找他的世外桃源去了。